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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6,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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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黄粑香

有微风吹过,刚进入石灶头的场口上,就能闻到黄粑的香味了。
石灶头那场镇位于两条小溪的交汇处。小溪流水从大山里那些山呀沟呀崖的一路流出,流水汇合之地形成了一个场镇。石灶头那场镇,早年是山里人家出山进山的一个水陆码头,时光累积,逐渐形成了一个上百户人家的场镇。石灶头场镇背后的半崖下有一个大岩洞。岩洞里有一个石灶头。那石灶头大呀,两个锅灶圈子,能放下两口大铁锅煮东西。石灶头全是用条子石砌成。条子石长有两米多,宽和厚足有半米。那石灶头是何人修建,用来做什么的呢,传说就多了。有人说是早期战乱年月,一支蛮子族(少数民族)部落逃难逃兵祸躲在深山里的家族大厨房。有人说是早些时候那些想长生不老长命百岁的人,躲在深山里炼神丹妙药修建的。也有人说是大善人黄大老爷在码头上施粥时,修来煮稀饭的。传说归于传说,石灶头那个场镇就得了“石灶头”这个名号。
炼丹呀施粥呀,我都没见过。我见着的,倒是石灶头场上那黄大才黄二爷的店子黄粑香。
黄粑是川南地界的一道特色小吃。做黄粑那可是个精细活。从配料、泡米、包料,一直到蒸煮、晾晒、再到蒸煮,那是十一二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那都大意不得,大意了,就白干了。乡下人做黄粑,那配料其实简单着吧,就是粳米(俗称饭米)加糯米(俗称酒米)。一般按照粳米与糯米七比三的比例配制。配好了米,就得泡水。米要泡到什么程度呢,就一个晚上的功夫,把米泡胀了就行。泡好了米,就得包。包黄粑包黄粑,包是个关键环节。把事先准备好的黄粑叶(书名,白芨叶)铺好,把泡米放在上面,放好了泡米还得倒上红糖水(蔗糖水)包上。黄粑包得四方长条状,放在甑子上或蒸笼里蒸上两个小时左右。黄粑,成了。那黄粑,色泽金黄,松软柔嫩,甜而不腻,香气扑鼻,看着就想咬一口。黄粑黄粑,那是又黄又嫩又好吃的粑粑呀。
说起来简单,这些活,在黄二爷的手里那都不是简单的事,那都是技术活。黄二爷做黄粑,从选料配料开始,那都是一步一步的紧盯着眼睛。米,要选那鼓丁饱满的,霉了扁了变质了的,一律过米筛子筛走。粳米与糯米的配比,有黄二爷的精致之处,一小把糯米配三大把粳米,这就靠经验办事了。泡米的时间,从下午太阳落山时泡到早晨头遍鸡叫,刚好是黄二爷一家起床干活的时间。那黄粑叶,就更讲究了,要选尖山子那半山腰上的货。尖山子那半山腰上,没有污染,那黄粑叶,全靠吃露水长大的,干净。黄二爷对黄粑叶的讲究,那是做到了极致。黄粑叶要三洗三煮,就是洗三次煮三次水,既保证干净又保证香味。洗是为去除黄粑叶上的杂质,煮是为了去除黄粑叶上的生味,留下的,都是黄粑叶香了。
配好了料,泡好了米,办好了黄粑叶,那就是包黄粑了。黄二爷包的黄粑,四四方方的,条柱状,有边有面的,好看。一般一个黄粑一小汤瓢红糖水。黄二爷包的黄粑可不一般。有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大的有马脚杆黄粑,又粗又大,真像马脚杆一样。小的呢,一寸长左右,俗称“寸精黄粑”。黄粑大小不一致,那就烤蒸的手艺。黄二爷把黄粑一层层架在蒸笼里,大的架内层,小的层外层,每层像个小山堆,内层受热快,外层受热慢,就都能一起蒸熟了。黄二爷没读过几天书,却把这“物理知识”运用得有模有样,全靠长年日久的经验积累。蒸黄粑就讲究一个火候,蒸久了,蒸烂了很多不好吃,没蒸熟,又吃不得。黄二爷一边烧火一边看着蒸笼顶上的蒸汽。蒸汽上顶了,蒸汽足了圆顶了,再蒸上一个小时,黄粑就成了。
要说黄二爷学做黄粑的事,那也是巧了。那年,黄二爷出门逃荒,眼看大年三十了,拼着命地往家里走。口袋里没钱呀,只得一路饿着肚皮。走了三天三夜,半夜里刚走进石灶头场上,就饿晕了。开黄粑店的张老板的二女儿出门倒洗脚水,看着门边躺着一个人,赶紧叫人扶了进屋。黄二爷吃了半大不小的五个黄粑,喝了两大碗骨头汤,有力气走路了。就这样一来一往,感恩再加上学手艺,黄二爷干起了做黄粑的活。黄二爷也实在,虽然张老板的二女儿右脚从小害了病走路不方便,还是娶了她安下心来过日子,多好的事呀。黄二爷把张老板做黄粑的手艺学过了手,还加上了些自己的活。在石灶头几沟几岭几场的地界,黄二爷的黄粑是卖得响当当的。
石灶头逢赶乡场的日子,黄二爷的黄粑店子里是人挤人,一桌接一桌地摆着,门外还有排队的。黄二爷的店子就一间大屋子,大大小小八张四方桌子摆着,吃黄粑的人呀,要干到下午三四点钟都还有人来。石灶头不逢赶乡场的时候,黄二爷的黄粑生意也歇不着。七里八村的,哪家哪户做大寿结婚办喜酒贺新房子,都是黄二爷的黄粑上桌。那“九大碗”的酒席上了桌,黄二爷的黄粑就是压底菜。九大碗酒席吃进了肚子,要是没有那盘黄粑端上桌放在嘴里吃起,好些人还不肯离开桌子呢,总感觉这酒席,不圆满。一盘黄粑上了桌,一块黄粑放进嘴里吃着,大家都知道,这酒席,也该散桌了。
于我,对那石灶头黄二爷的黄粑就更有味道了。石灶头那里的学校,就在黄二爷的黄粑店子侧边,一早一晚,上学放学,都得经过那里。那黄粑的味道,更是让人穿心入骨。肚皮饿嘛,还能闻得那味道,恨不得肚皮里长出一只手来,直接拿着黄粑就塞进去。好多时候,走过黄粑店门口,脚就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黄二爷说,娃呀,没事,想吃,我送你一个黄粑,拿着边走边吃边回家。多有几次,黄二爷说,娃呀,想吃黄粑呀,那你每天上学时,摘点黄粑叶来,一把黄粑叶换一个黄粑。这活,干得。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尖山子那半山腰,摘黄粑叶,那是随手的事。黄粑叶换了黄粑,一路吃着,那是多美的事呀。
有风吹过,就有黄粑的香味。石灶头,黄粑香,那是自己记忆里曾经最美的味道了。

作者 : 周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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