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光 稿
每年清明节,印尼潮州团结公会,苏北潮州基金会的长老,理事与同仁们,都会踊跃的齐聚在本会第五楼,举行缅怀与纪念韩文公的祭奠,十多年来从不间断,虽然仪式从简,但是一点都没有减低庄严,肃穆的气氛,这是因为每一位对韩文公有深切认识的人,都知道他在潮州为官时的所作所为,他所施的治潮惠政,其中包括:除鳄桑农,凿溪引水,筑堤修路,建校延师,以及矫正民间根深蒂固的迷信思想,这种“高瞻远瞩,大刀阔斧,拯救人民於水火之中的伟大贡献,就如“沙漠甘露,寒冬暖炉”不但造福百姓,也带领潮州走向全面革新的康庄大道,韩文公的形象,很自然的就在潮州人的心中,烙下一个永远不能磨灭的印记,千古长留。
韩文公,名韩愈,字退之,自称“群望昌黎”世人美誉为“昌黎先生”是唐代杰出的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也是儒家思想与孔,孟学说的钻研和推崇者,对诗词,著作,尤为专注,被称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后人将他与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韩文公并非潮州人,生於河南省河阳县,(768-824)幼年时父母双亡,由长兄抚养,祖先都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韩文公年幼时,聪敏过人,长兄对他寄望很高,希望日后能够晋爵入士,荣宗耀祖,因此对他管教很严。25岁那年,他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曾经出任宰相斐度的行军司马,参与讨平“淮西之乱“。
韩文公秉性正直坦率,不拘小节,也不谄媚取宠,反对迷信邪论及迂腐守旧的作风,因此朝中同僚对他褒贬参半,后来因为大胆进谏“迎佛骨“的旨意,得罪皇帝,被贬到潮州任刺史。
潮州本来是一个皇帝惩罚罪臣的地方,古时候有书记载:五岭之南,蛮荒偏僻,瘴气缭绕,人杂夷獠,不知礼仪,这就是潮州地方的写照。
韩文公辞别京城,把家眷寄托在昭州,带着满腔郁闷,落寞与无奈向目的地进发,除了护送他的两名卫士外,身边只有侄孙韩湘与他作伴,而他带着韩湘同行的初衷,是想瘁死他乡时,韩湘能够替他收尸,韩文公一行,几经辗转波折,迢迢八千里路,走了三个半月,终于到达潮州。
潮州自古以来,由于地理位置偏南,与京城天各一方,而且气候潮湿,蚊蝇泛滥,生活环境恶劣,皇帝便选中了潮州作为惩罚罪臣的放逐之地。依照惯例,一位被贬职的朝廷大员,到任之后,不必参与当地官方的事,只需要乖乖的“面壁思过”朝夕向北叩拜,等待皇上恩赦,但是韩文公在漫长的旅途中,心潮汹涌,往事与未来,成为他分析的焦点,经过了一番检讨反思后,终于领悟了人生处世的许多大是大非,他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被失意和委屈的情操所困,也绝不能将宝贵的年华断送在摇摆起伏的仕途中,相反的要以毕生所学,精忠报国,为民效劳,这种积极和舍己为人的意志,让他从颓废中振作。因此甫到潮州,他就马不停蹄,走访各处,收集有关“民间疾苦“的资料。
潮州地势,起伏不平,北部多山丘峻岭,黄土秃石,东南偏低,沼泽铺地,西南部灌木叢生,一片绿野,韩文公对地理形势的了解与掌握,是他准备绘制一个基础建设的蓝图。
接着他来到了韩江,韩江宛如潮州的母亲河,民房依江而建,两岸居民都以捕鱼种地,畜牧为生,韩文公立足江边,举目瞭望,发现很多房屋都是残墙断瓦,门窗不全,周围杂草齐腰,极其荒凉,韩文公于是发问;这样一个好地方,为何这么萧条穷困?居民回答说:鳄鱼为患,蚕食牲畜,所以穷困。韩文公再问:那么,鳄鱼有多少,多大?居民答:多不能数,比船更大。韩文公追问:为何不捕杀呢? 居民低头不语。
回家途中,跟随韩文公出访的地方副官,秦济悄悄对韩文公说;本地居民迷信鬼神,他们相信鳄鱼是”天神”派来护江的使者,尊称牠为“伯公鱼”,绝对不可冒犯,传说曾经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大官,命令击杀吃人的巨鳄,惹来了大祸。韩文公好奇的问,怎说?秦济解释;巨鳄被杀后,当天夜里,突然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以至江水激昇,淹没两岸,凶残成性的鳄鱼,铺天盖地而来,吞噬牲畜殆尽,就连来不及逃命的伤残老弱的人,也无倖免,直到破晓时分,江水退去,这场空前劫难,才告结束,更奇特的是;那位发出命令的大官,当晚离奇暴毙,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动杀鳄的主意,自此,民众更加坚信,鳄鱼是神的使者的讹言,也等于给凶鳄一个“神“的定位,因此鳄鱼的繁殖急速上升,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一些乡民,在家偷偷供奉鳄鱼神像,家人患病时,不想求医,只是焚香望江祭拜,若病好,就感恩鳄神,不好,就当命数。
韩文公听完秦济的报告后,不觉双眼潮湿,仰天长叹,他万万想不到,迷信一词,能够荼毒百姓如此的深远可怕,不但让经济瘫痪,生活艰苦,就连一部分百姓的良知也被蒙蔽,真的是到了无可容忍和漠视的关头。
韩文公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根除凶鳄,重振民间生计,保护生命财产,但是除鳄必须要有妥善的计划,首先要吻合民众的迷信心理,他心知肚明,每当某一个人用迷信的幻觉,作为信仰般膜拜时,那份冲动往往是不可理喻的,一有阻力,就会拼死周旋,换句话说;韩江两岸居民认定凶鳄是神,捕杀他们,就会招来灾祸,殃及民众。这种迷信观念,极为敏感,万一除鳄的计划失败,很容易引发众怒,群起而攻,弄巧反挫,因此必须要谨慎从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韩文公与秦济开始暗中商讨除鳄对策,秦济是本地人,年龄三十七,读过书,对潮州地理了如指掌,他说;韩江之水直通东海,有朔望(初一,十五),低汐(初九,二十三)之分,朔望之时,江水受海潮的推动,起落幅度较高,水流湍急,流程可达几十里。韩文公听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接着笑对秦济说,你的这些资料,真的帮我一个大忙,我已经可以落实我的计划。
韩文公接下去说,我的计划很简单,首先你替我到沿海的地方,租两艘运沙石的船,那种船很坚固,既能抵挡凶鳄攻击,又可搭载多人,非常安全。租船的同时,也顺便在该地买来公羊七头,小猪七隻,鸡鸭二十双,并雇来十二人,每艘六人,沿海渔民距离潮州较远,对鳄鱼不会很迷信,没有心里的负担,可以派上用场。然后再向他们买来二十枚“炸鱼水雷弹”,加上百尺长索,准备繫饵之用。
安排就绪后,韩文公郑重的对秦济指示说;我决定於下月七月十五日午时三刻,展开除鳄行动,那天是朔望之季,午后开始退潮,夏末初秋,天气阴晴不定,午后常有阵雨,如果天公作美,即时来个雷电急雨,则事必成矣!
韩文公接下去说;时辰到时,我上第一艘船,船上备好大鼓,乐器,香炉,祭品,而“香”要多备,让袅袅煙雾散怖四周,营造祭奠的肃穆气氛,我船继而开到江心抛瞄,接着你上第二艘船,靠拢我船,悄然拉来你船上长索,牢牢繋住我船中祭品(公羊与小猪)的脚,再加上重物,方便沉淀,然后缓缓退到距离我船约有百步之遥的,转弯抛瞄,那个位置两岸的人都看不到,当听到第一声鼓响,即刻命令船夫迅速拉动绳索,同时起瞄挥桨顺水而下,若发现绳索所繋诱饵已空,即时补上。韩文公说到这里,秦济面露喜色的说,主公,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您的整套计划,这是用钓鱼的方法引诱鳄鱼跟着诱饵走,鳄鱼有一个习惯,就是抢食,一条行动,则成群争趋,为了吃,鳄群迁徙是可以预期的。韩文公点头微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天助我一臂之力,给百姓带来生机。还有当我法事完毕上岸后,即令该船尾随你船,估计凌晨四更时分,就可到达三十里外的下游,是时江水较低,夜间鳄鱼习惯上浮寻找猎物,可以集中两艘船所备诱饵,陆续抛向鳄群,趁机点燃水雷弹,一鼓作气剿灭凶鳄,若尚有活存的,估计数目已经大减,不足为患,到时,民心可望醒悟,以后治鳄应该不难了。
值得一提的是,韩文公成功除鳄后,江边民众,从沉迷中警醒,发觉从前的迷信是错误的,便自发性组成捕鳄队,不让鳄鱼再度危害居民,意外的,鳄肉,鳄皮还给民众,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韩文公的除鳄计划,圆满成功后,潮州民众对韩文公信心大增,奉若天神,但他并不骄傲自满,刻不容缓的着手实现心中拟定的蓝图;1.筑堤於韩江两岸,保护居民生命财产和田地,2.凿渠引水,增益灌溉,3.建桥修路,通畅交通,4.制定法制,严惩贩卖人口,特别是少女的交易,5.提倡教育,建校延师。
韩文公本身是进士,通鉴古今,因此坚信教育乃是处世的根本,思想的泉源,文明的开端,进步的导航,他来到潮州已经三个多月,发现潮州民众居然有很多是文盲,由於缺乏知识,目光浅短,不懂礼义伦理,没有能力分清善恶,以至迷信落后,百业不兴,生活贫困,三餐不饱,甚至贩卖人口,逼女为娼,这些负面因素的产生,根据韩文公的分析,都与目不识丁,缺乏教育,有密切的关系,有鉴於此,所以他对潮州教育的投入,可说是义无反顾,全力以赴,由于当时建校资金不足,他为了尽早实现理想,把本身的俸禄,和盘托出。
韩文公的各项计划,是他被贬来潮州后,亲眼目睹百姓的疾苦坎坷而拟定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虽然被贬南疆,但是仍然身负朝廷使命,因此对各项计划详细记录成书,并委任有才华与能担当的人,认真执行,以防半途而废,白忙一场。
几个月之后,工程进行得很顺利,潮州已经换了新的面貌,韩江两岸的残墙断瓦,已经逐步消失,齐腰的杂草换成了良田纵列,江上船舟,扬帆趋风,穿梭作业,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其他如道路,街巷,桥梁,学校,马车花轿,已经开始展现街头,这些场景,说明了潮州已经奠下向前发展的基础,从而印证了自己所播下的新兴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心里感到非常安慰与踏实。
春风送暖,百花齐放,笙歌管弦,点缀在这片以往贫瘠荒凉的大地,时值中午,韩文公正在府中品尝香茗,计划下一步的工作,突然锣声激响,圣旨到来,命他即刻赶赴袁州,接掌刺史之职,接下圣旨后,韩文公即令韩湘略作收捨,吩咐找来秦济再三叮嘱,午时三刻,即带韩湘随钦差匆匆启程,他本来不想惊动百姓,但是甫一出门,看到百姓扶老携幼,静候门外,韩文公心里雪亮,这些百姓是闻风前来送行的,但是心里惊奇,为何他们这样快就得到消息,韩文公心里感动,但是君命如山,一分钟也不得耽误,交待几句后,匆匆上路,可是百姓依依不舍,有的甚至嚎啕大哭,紧随韩文公车队,韩文公也热泪盈眶,数次下马车致意,可是百姓仍然尾随十多里路,入夜方归。
韩文公在回程中感叹造化弄人,世事变化,犹如白云苍狗,本来带着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心态来到潮州,暗忖可能会埋骨他乡,可是八个多月后的今日,却带着满怀安慰与殊荣,而更重要的是;“重获圣宠”。韩文公的遭遇,可以用一句诗来形容: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