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5月29日是周二,正在莫城中学读高二的我放了晚学背着黄色的帆布书包兴冲冲地回家去。我是住校生,这天本来我是不回家的,因为第二天5月30日是端午节,我想早上吃了两只奶奶包的笋壳粽,还可带几只去学校再饱饱口福。
可回到家,一切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美好。奶奶发高烧躺在床上,父母亲在队上出工挣工分还没收工,灶头锅子冷冰冰的。我做了几页回家作业后,父母亲才每人带着两脚泥回到家。
“阿四(我的乳名――作者注),奶奶昨天就发寒热了,今年端午节粽子也吃不成了。”母亲一脸无奈地对我说。
“没事,没事,我回家主要拿点蒸饭的米的。”我赶紧支开母亲的话题说。
“要么我做点粢饭糕给你吃吃吧?”说着母亲提着升篓就要去厢房里抓糯米。
“不用啦,做粢饭糕挺麻烦的,我住了一夜就要走的。”我尽量让脸上显现出一副淡然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床了,因为从家到学校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只见母亲已经为我下好了三号碗里一大碗用擀面杖擀出的面条。我吃着面条,明显感觉酱油比往日倒得多,菜油也比往日放得多。
“阿四,面条不够,小锅里还有一些。”母亲看我吃面吃得嘘溜嘘溜的很香,怕我一碗吃不饱。
“够啦,够啦。”我边说边仰脖把碗里的面汤全喝下了。
“今天端午节,家里没什么让你带到学堂里的,就煮了3个咸鸡蛋,你每天中午吃饭吃1个,当小菜,再买些汤。”说着母亲把冷激在中号碗里的咸鸡蛋用洗碗布擦干了水装进我的书包。那时还是生产队的时候,队上只允许每家每户养2只鸡,多养了怕鸡偷吃队上田边的谷子或麦子。家里一小甏咸鸡蛋母亲硬是一枚一枚节省下来腌渍的,藏在床底下,等远点的亲戚来了作为一个主要荤菜派招待用的。
“好,好,知道了。你也吃早饭吧。”我背起书包,拎了一布袋米,走进奶奶的房间,与她打个招呼后,就去学校了。
走了约20分钟,到了东始大队2队建在田野的一个大猪棚那里,我再也熬不住了,手不自觉地伸进书包里抓出一个咸鸡蛋,大拇指的指甲一抠蛋壳,鸡蛋破了,轻轻一捏,一挤,一个白里带点微黄的圆圆的蛋肉就呈现在我的眼前了。我咬一点蛋白,清香、细腻、鲜美。当吃到蛋黄的时候,咸里带点微甜,沙里带着绵柔,油而不腻,满嘴里充满着脂膏的感觉。我边走边咂巴着嘴,浑身舒坦。这时,我临走时母亲的话语似乎在我的耳边响起,这3个咸鸡蛋母亲是让我每天吃中饭当小菜的。不要紧,还有2个呢,今天是端午节,先吃1个,就算是在上学路上过端午节吧――我自己劝慰着自己。大约是我找到了这个“劝慰”的理由,终于又抵挡不住咸鸡蛋的美味的诱惑,第二个又很快下了肚了。啊,咸鸡蛋真是天下第一美味啊!接下来我几乎是不加思索这样“劝慰”自己了,3个咸鸡蛋反正都是我吃的,现在吃了,到时吃午饭不是还像平时一样买2分钱的咸菜汤或是青菜汤,没有咸鸡蛋了有什么要紧呢?就这样,我还没走到学校,3个咸鸡蛋都被我“消灭”了。啊,要是能天天这样吃3个咸鸡蛋有多美啊!这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在上学路上过的端午节!
走上工作岗位以后,每年过端午节,我的思绪总会情不自禁地切换到1979年5月30日在上学路上吃3个咸鸡蛋过端午节的情景上去。想想如今一家子过端午节的隆重——有时上饭店,有时在家做了满满一大桌子好菜,内心油然而生出一阵阵感慨――如今的生活真是今非昔比啊!
作者:马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