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我出生在海拔很低的金沙江畔,家乡的夏天总是酷热的,每年有三个月左右持续30多度的高温。我们的每一个夏天都过得很艰难。尤其是夏天里的父亲,让我记忆深刻。
父亲的一生,是忙碌的。夏天是父亲最忙的时节,摘花椒、拔草、插秧,浇灌。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夏天是浸泡在水里的。夏天天亮得早,父亲为了每天能为我们找回一些野生菌,总是天不亮就悄然起床。他走得很快,穿梭在甘蔗林中,一会翻上田坎,一会儿爬上山坡。那些露水,打湿了他全身的衣服。甘蔗的叶子带着细细的刺,划过他的手臂和脸庞,划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儿时的夏天清晨,我总是会在醒来后,看到父亲湿漉漉地,握着几朵雪白的鸡枞菌,兴奋地告诉我:“阳儿,你看我又捡到菌菌了!”我至今还记得父亲头发上和身上不时滴下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
夏天的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晒得生疼。我们在家什么也不做,也会汗流浃背。但父亲却还坚持去地里割摘花椒。父亲一只手拉住花椒树的枝条,另一只手不断把花椒摘下来,扔进背篓里面。花椒树上有很多大大小小锋利的刺,又硬又尖,锋利无比,一不留神就会刺到脸上、手上、手腕上,“杀伤力”极强,因此,摘花椒的时候,必须穿上长袖子,脖子上的钮扣要扣上,但是,40度的高温不管你怎样防护,仍然会不经意地撩起袖子,因此父亲的手上经常被刺得献血直流。有时那些刺还会刺扎到他的脸和脖子,汗水掺杂着血水留下来,但他好像察觉不到疼痛,汗水、血水掺杂着,悄悄淌着、滴着,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夏天的夜晚,父亲仍然有干不完的活。晚上,当我们扇着扇子在河边乘凉时,他总是坐在院子里,在昏暗的灯光下,用竹子编织着背篓、簸箕等各种竹制品。有时也会做一些木工,家里的桌子、板凳,都是父亲把木头一天天慢慢用斧子削了做出来的。那时家乡的夏夜,不仅气温很高,还有很多蚊子。母亲总是站在父亲身后,一边给父亲扇扇子,一边赶走那些嗡嗡飞舞的蚊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个夏天,我都会想起父亲,清晰地记得父亲额头、脸庞、肩膀、几乎都湿淋淋的样子,那些汗水洒在田埂里,滴在麦秆里,从岁月里留下,留进他越来越深的皱纹里,滴在他的生命里,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
作者: 雷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