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鞋柜上,摆放着运动鞋、休闲鞋和商务鞋等,它们制作精良,美观大方,能满足我在不同场合的需要。在这些鞋的旁边,还摆着一双老布鞋,它样式古朴,不入潮流,但它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在夏天是不需要穿鞋的。我和姐姐光着脚丫漫山遍野地跑,脚底磨出厚厚的老茧来,踩在碎石上也不会觉得硌脚。但到了冬天,没有鞋是不行的,好在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们做鞋。母亲是个极其普通的农民,一辈子挖田种地,没什么文化,做起鞋来却很有一手。
在布鞋的制作过程中,做鞋底是最为繁难的。母亲要量好我们脚的尺码,画好鞋底样,再用事先备好的布片涂上调制好的浆糊,一层一层往上贴。贴完布片后,用新的白棉布把表面与边口封严绲好,一张“刮子”才算完工。一般普通的鞋底要衬个三到四张刮子。鞋底初胚做好后,要彻底晒干,再用棉线密密麻麻地扎紧,目的是使鞋底经磨耐穿。由于鞋底是用层层叠叠的布片合成的,我们都叫它“千层底”。
鞋底扎好后,接下来是做鞋帮。一般单布鞋的鞋帮用黑卡其布做,棉鞋的鞋帮用灯芯绒做,再内衬新的白绒布,这样穿起来舒适暖和。鞋帮做好后,用结实的棉线绱好,一双鞋子就完成了。
多少个夜晚,昏黄灯光下,母亲神思专注地坐在房间一角,眯缝着眼睛,就着昏弱的灯光一针一针地扎鞋底。当我半夜醒来去解手,从母亲身旁走过,我都会注意到她的双手。由于长年累月的劳作,母亲的手掌满布老茧,掌纹炸成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深沟,沟里总渗着一层怎么也洗不去的泥色,像是干枯的老树皮。到了冬天,母亲的手指头上会出现一道道口子,她不得不用纱布把手指头裹起来,以减轻洗衣洗碗时的疼痛。就是这样的一双手,为了全家人不受冻,一针一线地连缀起一段虽然艰苦却很温馨的岁月。
那时候,冬天能穿上一双崭新、温暖的棉鞋是很体面的。在学校里,多数同学都穿解放鞋,也有个别光脚的,回到宿舍里,同学们没鞋可换,两脚臭烘烘。这时,我拿出母亲做的棉鞋来,立即惹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后来,我踏入社会,在外地工作,难得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时,母亲都要给我塞两双鞋,一双单布鞋,一双棉布鞋。母亲说:“带去换着穿吧,不要整天穿不透气又臭脚的皮鞋。”我把母亲做的布鞋带到外地的租房里,下班后穿上,感觉又舒适又温暖,仿佛母亲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改革开放后,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过上了好日子,不用再为贫穷而发愁。这时,母亲老了,两眼发花,双手颤抖,再也扎不动“千层底”,手工布鞋的制作技艺也渐渐离我们远去。
现在,我常常会对着鞋柜上的那双老布鞋发呆,它让我想起母亲做鞋时的画面,想起母亲的那双粗糙的手,不觉泪湿眼底。因为,这是一双母亲鞋,心尖上的母亲鞋!
作者:何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