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清晨，辞旧迎新的大幕拉开了。“哗哗”，各家的院落里传来洒扫的声音，男人打扫庭院，女人洗涮厨具，孩子擦拭家具。清扫干净屋里门外、房前院后，清爽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有钱没钱，理发过年”，孩子提四个馍、四个油馃蹦跳着去理发。山村里只有一把推子，唯一会使推子的陈校长院门前，孩子们排了一长溜队伍。
女人用面粉打一盆稠浆糊，男人在方桌上摊开对联，抹上浆糊，孩子提起对联飞跑着去张贴。门框贴上红艳艳的对联，门楣贴上花花绿绿的半帘儿，门板贴上威武勇猛的门神，映衬得小院喜庆温暖。
日头挂在山垭口。女人拿出新衣服，把男人、孩子装扮一新，孩子红了脸蹦跳起来，男人和女人满脸笑容成绽开的花朵。男人牵着孩子，提上饭菜、纸钱去坟地。跪在坟前，点燃纸钱，孩子高声喊：“爷爷、奶奶——取钱喽——爷爷、奶奶——过年喽——”曲调悠长，依如当年爷爷、奶奶对孙辈的呼唤。
厨房里灶火通红，水汽弥漫，菜刀“咣咣”。女人把精肉剁成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孩子擀饺子皮，又圆又薄，男人捏的饺子像瘪肚的瘦老鼠，没看相，女人捏的饺子像有身孕的小胖猪，馋人的眼。饺子包了很多，年夜饭要剩下，预示年年有余。
夜幕降临，年夜大戏登场。村道上传来喧闹声和鞭炮声，孩子冲出屋子。“吱扭”，张大爷一伙人笑呵呵推门进来：“过年好，斗大的元宝滚进来！”女人笑盈盈地迎进门：“过年好，来年发大财！”男人赶忙递烟，上茶。烫一壶酒，男人们盘腿坐在火炕上吆五喝六地喝起来。
“哧啦”，厨房里油锅爆响。女人高挽袖口，挥动炒勺，她要在客人面前露一手。几盘菜肴端上桌，男人们“吧唧、吧唧”吃得欢，直竖起大拇指。
男人起身烫酒，张大爷拦住：“去我家，今夜每家两斤。”跟女人打声招呼，男人们像觅食的麻雀“呼啦啦”一窝蜂走了。女人追出门喊：“少喝点，早点回来。”过年，给了男人们尽情痛饮的由头。
男人刚出门，孩子们“叽叽喳喳”像一群小喜鹊涌进屋，女人忙不迭地往孩子兜里塞糖果、花生，除夕夜里孩子的衣兜就像圣诞老人的口袋，盛满了礼物。孩子们围在红红的炉火前，烤冻得红通通的手。他们像一群不安分的雀儿，呆不多久又吵嚷着飞出去了。
屋子静下来，女人仔细打扫，初一不能扫除，会把福扫没了。“当、当”新年的钟声响起，“噼哩啪啦”鞭炮炸响，几朵礼花在山谷中绚丽绽放，映亮黑沉沉的天。人们走出屋，站在村道上看，山村沸腾，欢乐淹没山谷。
孩子气喘吁吁地冲进门，女人嗔怪：“哪儿野去了，你爹呢？”孩子一蹦子跳上火炕，钻进被窝：“爹又喝醉了，在鸡换家唱花儿。”女人狠声骂：“死鬼，见了猫尿就不要命。”娘俩偎在被窝里，孩子挠女人的胳肢，女人絮絮叨叨讲有关“年”的事。
不觉中女人搂着孩子睡着。“咚咚”男人摇摇摆摆回来，女人叫醒孩子，孩子嘟囔。女人大声喊：“放炮了！”孩子一骨碌翻起身，打哈欠，揉眼睛。院子里用柏树枝和麦草拢起一堆火，火焰腾升扑向天空。桌子上摆馒头、水果、核桃，男人捧三柱香，三叩九拜：“财神爷爷保佑，庄稼丰收，牛羊满圈，家人平安……”孩子点燃一挂鞭炮，尖声喊：“接财神爷爷，发大财了！”响亮的炮声漫淹新年第一个清晨。
女人挑起水桶去取水，新年的第一桶水要抢回家。女人在泉眼旁的大石头上献上一个花馍，几颗核桃、枣儿，伏身磕三个头。女人舀满清洌洌的泉水，“咯吱、咯吱”扁担一路欢歌，女人扭轻盈的身子回家。
晨曦镀亮大山，孩子牵牛、驴、马，男人背一捆柴，怀抱五个馒头去打麦场。各家聚齐，柴草拢成一个圆圈，燃起熊熊大火。人们跪在火圈外，白发长须的老者拿黄纸在人群头上划圈，高声喊：“撩一撩，无病无灾；撩二撩，大吉大利；撩三撩，福禄寿喜全到了！”人们齐声应合：“无病无灾了，大吉大利了，福禄寿喜全到了！”
红布条系在驴马鬃上、牛角上，馒头掰碎喂给牲畜，去掉笼头，孩子们一起挥动鞭杆，脆生生的鞭声响起，牲畜受惊散开，翘起尾巴撒欢，一时灰尘滚滚，遮天蔽日。人们叫喊着在火圈中蹦跳穿梭，这是“迎新”，祈祷新年红火的运势。
红彤彤的太阳抚照大山，新年来了。
作者：蔡永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