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太阳铆足了劲,牢牢霸占着乡村舞台,谢幕的鼓敲了三遍,才肯退居幕后稍息;大阳的忠实粉丝——一片片火烧云追着太阳的影子,迟迟不肯散开,傍徨、叹息、悲鸣,染成了西天一幅悲情画卷。暮色羞答答地从地缝钻了出来,气若游丝,一点点填补阳光走失后的空白,先是树梢,后是屋脊,再是墙根,狭长巷子幽深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知了叫停,倦鸟归林,一起落入大地放飞的词根。暗处的蚊子早已急不可奈,架着小型轰炸机,漫无目标的狂轰乱炸。一顶顶草帽衔着一轮暮色从田野归来,背后老牛打着响亮喷嚏,宣告一天劳作结束。一股股热气从地底冒了出来,在空中聚集,汇成一把巨型的伞,把小小村庄捂得严严实实,变成一个热蒸笼;大大小小的馒头流着汗,喘着气,谁也不敢出声,怕一出声,摩擦空气擦出火,引爆一个巨大火球。
晚饭后,母亲把弥久泛黄的凉床搬了出来,用凉水洗了又洗,涮了又涮,在炎炎夏日凿出一潭清凉,用来安放我们的童年,然后拎着篮子,去村边小溪,在青石板上用棒槌把一天最后的辛劳反复捶打。老黄狗跟着父亲摇着蒲扇竖着耳朵串门走户,探听每天发生着的新秘密。老井成为男女老少的中心戏台,忙不迭乐呵呵地用勺子舀出一勺又一勺清凉,漂洗人们心头的火。蛙鼓像铜豆子一样从一首古老童谣里蹦出来,打开人们的话匣子,张家长,李家短,稻花香里说丰年。村姑娘无心其他,怀揣着心事,打着萤火的灯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寻找自己爱情。
月光如水,从天上流了下来,给村庄披上一层薄薄轻纱。似水年华,就这样苍老了人间白发。
作者: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