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共有八口人,是好公、好婆、父亲、母亲、姐姐、大哥、二哥和我。好婆是家庭妇女,二哥和我读小学。好公、父亲、母亲、姐姐、大哥在生产队里出工。我们队上田地少,土质又不肥,粮食产量就一直上不去,尽管社员起早摸黑在田里摸爬滚打,却到年终分红大部分人家是微乎其微,有七八户还退支呢。即使我们家这样的“种田大户”,分到的粮食也是勉强解决温饱。每年中秋节前一天,父亲去桥头镇上只买回两个镇上惟一一家饮食店自制的月饼。
父亲把用油纸包着的月饼放在灶山上。我仰望灶山,口水直往肚子里咽。好在好婆勤劳,在自留地上除了种满各种蔬菜,还种了芋艿、山芋、南瓜等副食。中秋节那天,我们一家吃的晚饭是糖烧芋艿、糖烧山芋。对于我而言,糖烧芋艿、糖烧山芋不吃也没关系,盼望的就是快快吃到灶山上的月饼。晚饭后,好婆拿下月饼,解松油纸,把盖有淡淡红印的月饼放在砧板上,用菜刀切成“十”字形,成八块,一家人刚好每人一角。这是标准的“苏式”月饼,皮薄,酥脆,馅里的成分是南瓜子仁、葵花籽仁、松子仁、蜜枣肉、红枣肉、桂圆肉、葡萄干、冬瓜糖、黑芝麻、花生米、红绿丝、几块小指甲板大的板油。吃着这样的馅,清香、油而不腻、微咸、甜糯,吃了还想吃。
我九岁那年的中秋节的前一天,我和二哥到下午二三点钟也不见灶间的灶山上有父亲照例放着的两个月饼。莫非父亲今天忘记去桥头镇上买月饼了?二哥和我就在家里的角角落落寻找月饼。终于在父母房间的床顶上发现了包在油纸里的月饼。月饼还是原来的样子,两面烤得金黄,中间端端正正地盖着一个五分镍币大的淡淡的红印。见了这样的月饼,二哥下意识地伸手掰了指甲大的一片月饼皮送到嘴里。看着二哥“吧嗒——吧嗒——”地吃得香,我的口水可要流出来了。二哥看我馋得不行,总算有爱心,也掰了指甲大的一片月饼皮送到我的嘴里。我吃着月饼皮,似乎“吧嗒”得比二哥更响了。二哥可能受了我的“吧嗒”声的催化,伸手竟掰了两分镍币大的月饼,丢到嘴里就嚼。这下倒没有“吧嗒”声了,但只见二哥的眼睛都闭起来了,一脸的享受。二哥是个心肠善良的人,自然也掰了两分镍大的一块月饼让我张开嘴巴。啊,这个味道我敢说肯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味道了,要是每天能吃到一点这样的月饼那有多美啊!不知不觉间,我和二哥已把这个月饼吃得无影无踪了。这时,二哥终于醒悟过来了,明天过中秋节,如果父亲发现少了一个月饼,查出来是被二哥和我在上一天偷吃了,那该怎么办呢?幸好二哥机灵,决定立即在家里家外找布头、破布鞋、铜丝、铁丝、铁皮……然后去卖给桥头镇上的生产资料部。说干就干,到晚上,二哥和我已捡了一圆眼篮破烂。第二天放午学草草吃了午饭,二哥手挽破烂篮,我跟在他的后面,花半个小时到了桥头镇上的生产资料部,一篮子破烂卖到一角二分钱,就赶紧来到小镇最西边的饮食店,二哥从袋里掏出一两米,放进店里的盘秤里,又递给那个做月饼的胖胖的老徐八分钱,换得一个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月饼。回到家,二哥把这个月饼放到床顶上的油纸里,油纸按原来的折痕还原。如此,二哥和我偷吃月饼的“事件”就永远只有他和我知道了。
中秋佳节即将来临,今天我与二哥又提起小时候两人“偷吃”月饼的“事件”,不禁又都哈哈大笑起来。如今中秋节,家里的月饼有的是单位发的,有的是亲朋好友送的,多得一下子哪能吃得尽呢?想想小时候过的艰苦日子,到如今吃讲营养、穿讲漂亮、住讲宽敞,真是换了人间啊!
作者:马雪芳